王离回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之中,整个人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。
坐在一把木椅上,他缓缓摊开了自己的右手。
紧接着,一枚约莫半只手掌大小的黑色铁牌映入了眼帘。
仔细端详着这块铁牌,王离的思绪一下子便飘到了多年之前。
那是一个电闪雷鸣,狂风呼啸,大雨滂沱的仲夏。
彼时的自己,年纪尚小,自然也尚未接替大将军蒙恬镇守北疆。
世人皆知,公元前221年,父亲王贲率大秦雄师灭亡齐国后,至此,六国皆被覆灭。
秦国统一六国后,父亲因功受封通武侯。
两年之后,也就是公元前219年,父亲受命随始皇陛下东巡。
也就是从那时候起,便再也杳无音信。
其实,他们不知道的是,这其中另有隐情。
父亲在出发之前,便已经做好了打算,随驾东巡时便向始皇陛下请求辞去官职,回归乡野赋闲。
在出发的前一天,咸阳的天空中突然狂风大作,暴雨倾盆。
也是在那一天,父亲王贲将自己叫到了他的书房。
王离记得很清楚,那一天天色很阴沉,但父亲的脸色比那天空更加阴沉。
一进入书房,父亲便让自己坐了下来。
望着外面被暴风雨刮得摇摆不定的大树,王贲神情凝重地对自己道:“离儿,你可知我王家一直被陛下器重的原因所在?”
王离闻言,心中虽然疑惑父亲为何要突然问自己这些,不过,看着他阴沉的脸色,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:“回父亲,朝廷之所以器重我们王家,自然是因为爷爷和您为大秦立下了赫赫战功的缘故。”
王贲听了,轻轻点了点头道:“不错,始皇陛下之所以看重我们王家,就是这个原因。”
说到这里,王贲扭头看了看王离继续道:“不过,你知道如今六国已被全部灭掉,这天下已经太平?”
王离闻言,看着父亲王贲道:“这个孩儿自然知道,不知父亲怎么会忽然说这个?”
王贲目光闪动了数息,捋了捋长须道:“自古乱世用武将,盛世用文臣,如今天下大定,我等这样在战场上建功之人,也应该退下去了,要不然,指不定哪天就会招致杀身之祸啊!”
说到这里,王贲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。
王离听到此处,一下子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。
当即,他朝对方施了一礼道:“孩儿明白,我立马弃武从文,以延续我王家兴盛不衰。”
王贲听罢,摇头苦笑道:“不,离儿,你弄错了,你继续习你的武,我是说……为父要辞官归隐了。”
王离一听,立马出言阻止道:“父亲,你可不能辞官,你若辞了官,我们王家在朝廷上可就没人了呀!”
王贲闻言,摇了摇头道:“离儿,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,现在不是做不做官的事,我若不辞官,说不定将来不是丢官的问题,到那时我们王家上下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啊!”
王离听了,神情顿时变得黯然了下去。
沉默了很久,他才目光闪动地道:“父亲,既然你决定了,那便去做吧,孩儿尊重你的想法。”
王贲听了,拍了拍儿子王离的肩膀道:“东巡的路上,我便会向陛下辞官,说不定,到时候我就不回来了。”
弘治皇帝面色平静:“张爱卿是太子和皇孙之师,定要入阁辅佐,杨卿家是朕钦定,诸公不必再言。”
严成锦还太年轻,太子又与严成锦沆瀣一气,过犹不及,改制进行下去,未必是好事。
内阁需有杨守随这样的谏臣。
李东阳躬身:“臣附议。”
改制的弊端,三年看不出来,五年或许就暴露无遗,他也是为严成锦留一线。
杨守随入阁,资历比韩文稍差,能力却不低。
百官低着头,再无异议。
新增两位阁老,内阁值房显得窄小和拥挤。
严成锦请乞弘治皇帝,令工部凿开两间值房的墙,增大一倍办公区域。
六张书案,宛如扇形排开,疏奏典籍堆摞如山。
杨守随黑着脸阅奏,两日下来发现,严成锦阅奏极少,诸公秉烛阅奏,此子天没黑就下值。
让其余人工作量巨大。
“刘公,不如将疏奏均分为六份,要事同议?”
刘健颔首点头,其余四位阁老无意见。
霎时,疏奏不断搬到严成锦的书案上,比人还高,今日不阅完,明日还能更高。
严成锦眸中微动,杨守随结交朝中百官,反对变制。
但他为官却清明廉正,是除韩文外,第二个因得罪刘瑾被罚米的人,无可弹劾之处。
想到又要忍痛除去一名官员,心中不免有些复杂。
一日,大清晨。
严成锦看到宁夏的疏奏,是安化王朱寘鐇请乞三十万两,赈济西北灾民。
许多人以为朱厚照当皇帝时,只有宁王造反。
其实,朱寘鐇造反比朱宸濠更早,但没张罗起来,知名度远不如宁王。
看来,要给老爹去一封书信。
严成锦看向杨守随:“杨大人,这里有一封疏奏,本官难以定夺。”
杨守随有些不悦,却道:“送过来吧。”
文吏将疏奏送过去,杨守随平静的神色微变,渐渐蹙着眉头,三十万两,不算少。
斟酌一番,写下票拟夹在疏奏中。
很快,疏奏送去奉天殿。
弘治皇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,看到杨随守票拟的决断,不由问:“宁夏大疫,是何时?”
杨守随道:“应当是我朝与鞑靼交战,许多尸骨无人处置,酿成灾祸。”
兵乱之后,必有大疫。
严成锦躬身:“臣以为,不当赐给赈银,若安化王有反心,必会酿成大乱。”
他还是想给杨随守一次机会。
若杨守随只为了排挤他,而反对变制,休怪他辣手摧官。
如同秦朝,以法家治国,还是以儒学治国。
朝廷并非慈善之地,理念和信仰不同,不可与之为谋。
杨守随见严成锦反驳:“宁夏军户众多,臣考虑再三,才作此票拟。”
“拨赈银二十万两,糙米五千石。”宁夏是军户聚集的重地,多为边军的家眷,弘治皇帝心存抚恤之恩情。
“臣遵旨。”王琼道。
……
宁夏,安化王府。
朱寘鐇收到朝廷命藩王养猪的诰敕后,与谋士商议许久,这猪不能养。
朝廷日渐强盛,若再不起兵,只怕没有机会了。
屡次改制,早令士绅有所不满,加之红花税未废,这是起兵的机会。
“宴席准备好了吗?”
今日设宴,宴请镇守太监、都御史佥事和宁夏知府等人,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。
等斩杀了镇守太监李增,就劫掠库藏,烧毁黄河的渡船。
谋士出声提醒道:“严恪松未必会来。”
成败
在于斩杀严恪松,令宁夏三边无人戍守,不得天子号令,边军不会轻举妄动。
“曼成,公达!汝二人可想明白了?”
夏侯渊性子最急切,见那二人步伐,就急急向前欲要劝阻。
只是话才说的一句,却被那台上的曹操直是打断,直与诸将说道:“诸位,吾已说过,今日之做那抉择,不问缘由,是去是留,全凭心意,旁人不可多言。”
那荀攸本来也不打算与那夏侯渊多是废话,听得曹操又是表了态,只就沉默着,到了那臧霸边上。
众人见安荀攸终究做了决断,心头自是一阵悲切。
要说心态还算好些的,怕也只有曹操来了。
其实荀攸有此决断也不足为奇。
荀彧死后,荀攸与自己的关系就有些微妙,虽然荀彧依旧尽心尽责,只当的荀彧之事未发生一般,然多少这事情皆埋在各自心中,不是那么好过去的。
再加上颍川的荀氏一族皆投了袁家,荀彧更有退路,自是不用去西域了。
至于李典,本就少争功之心,贵尚儒雅,义忘私隙,虽美矣,却少了西去的雄心。
曹操更不会为三人的抉择而恼火。
本来这三人的决策就是基于自己的决定之上,自己当初下的决断之时,可也没与三人说起,现在又哪般会归罪。
只是笑着道:“罢了罢了,看来吾等君臣缘分,也只当是到今日了。”
“待是出了这大帐,吾就去寻那袁公子,汝三人素有大才,想来公子日后必有重用,锦绣前程
,自当是少不了。”
“只是可惜,那西域的风光,皆是看不到了!”
见那曹操如此豁达,荀攸三人也心头起的一些离别时的情绪。
荀攸更是叹息道:“孟德此去,怕是再难相见,只是背井离乡,非吾能受,只盼孟德能一路顺风,开天劈地,传万世之名!”
“好!就承的公达之言!”
曹操听得也是高呼一声,旋即也是豪情万丈,仰天而呼道:“且看吾曹操,开天劈地,传万世之名!”
…
袁耀其实压根就不知道曹操营帐中发生的事情,但他多少也能猜测到,曹操做出西行的决定,必定会叫其内部有所割裂。
只是当臧霸,李典,荀攸,都纷纷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,袁耀也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。
不仅仅是因为这几个确实都是人才,更是因为割裂曹操已经成了现实。
如今曹操剩下的将军,多是曹家自己的家族人,这些人都是曹操的铁杆,必定是割裂不开的。
不过这已是够了,能主动放开这荀攸三人,已是表了那曹操心迹。
也叫袁耀与曹操的信任更深的一层,能彻底放开手脚,使那曹操西去了。
…
袁耀宽慰了荀攸三人几句,就放了三人离去,没怎么多言。
也是怕这三人到底是才脱离了曹营,心中还有些不定,说多了,反倒是不妙,索性就叫三人自己去慢慢消化。
只是又面对起那曹操道:“曹公,这要西去,是宜早不宜迟,吾看不若整顿几日,就此西去,如何?”
还是这一如既往的无耻啊!
你看看,这才是把等着曹操自己分割完了,就是立刻准备要把这曹操给赶走了。
一旦这曹操入了西域,这事也是板上钉钉了!